我并不認識她,真的不認識她。
我是說,在和她邂逅之前,我和她素昧平生,見都沒見過。我想不出自己為什么會向她搭訕。不過,仔細想想,其實我并沒說什么。我只是站在她身邊,看著坐在臺階上的她將腦袋埋在兩個膝蓋之間。當時,已經是夜里八九點鐘,街上行人稀少。那一陣兒,西祠胡同區的治安不太好,剛剛出現兩起搶劫案,還有消息說,有一伙人不僅入室搶劫,還強奸、拐賣人口。我在想,沒準兒她剛剛從幾個窮兇極惡的人販子手里逃掉,逃到這里,驚惶失措,六神無主,所以她才會惴惴不安,只顧垂頭哭泣,而不回答我的問話,以至于我認定她是個啞巴,或者是個智障。但是,顯而易見,從她的眼神里我看不出她的智商會有什么問題。
即便她住到我家,和我同床共枕,我也不清楚她是從哪里來的。第一天,我和她相安無事。誰都知道單身漢的家,總是那樣邋遢,東西胡亂擺放,房間里散發著股股的霉味。次日清晨我出門上班時,她倒在那張沙發上還沒睡醒。中午,我領來兩位警察。推開門,我立刻吃驚了,原本亂七八糟的屋子被打掃的干干凈凈,窗戶也大敞四開,空氣不再那么渾濁。在他們面前,她照舊一聲不吭,抱著大嘴猴抱枕,瑟縮著身子,只顧盯向開了機的電腦。當警察說要帶她走,她卻可憐巴巴地望向我,死死抓住我的衣袖,就像一條舍不得離開我的小狗。
兩位警察走出門,商議了幾分鐘,踅返回來后,其中一個警察無奈道:“算了吧,讓她暫時留在你這里吧。你們都是成年人,都有自己的選擇。而且,我們看你也不像是壞人。”
于是,她從此名正言順地住下了,我也不再忌憚那些警察的來襲。說實話,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孩子突然住進我的家,我還是害怕,害怕鄰里議論,議論我是騙子。這天夜里,我毫不猶豫地占有了她,她也只是稍作抵抗,就順從了我,不聲不響地委身于我。自然,因為我和她都是第一次,第一次做愛,所以匆匆忙忙的,沒持續多長時間。不過,隨后幾次就突然間輕車熟路了,我不知不覺迷戀起她的身體,喜歡擋上窗簾,看她一絲不掛的模樣,喜歡和她做愛,氣喘吁吁,大汗淋漓,喜歡聽她做愛時急促起伏的呻吟,也喜歡面對始終沉默不語的她絮叨,說說公司的事情,或者從手機上找出則段子講給她聽,葷段子,冷笑話,又或者喜歡看她坐在電腦前玩小游戲,白天她穿件我的睡衣,晚上則什么都不穿,就像個原始人。那些游戲,我曾一直認為幼稚,但看著她玩,我卻饒有興致,不再覺得無聊。她呢,也喜歡拿過我的手機,上網,瀏覽網頁,看下新聞軼事,或者點播放某部熱播劇,宮斗,穿越,韓劇,青春偶像等等。幾天后,我給她起了個名字,桔子,原因很簡單,她喜歡吃桔子,帶著幾片綠色葉子的沙塘桔。而且,我感覺到她給我的家帶來了桔子一樣的陽光,尤其當她第一次綻開笑靨的那一刻。
我從來不否認她的勤快,即便是現在,甚至常常懷念和她同居的那些日子。當然我絲毫不否認自己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有著非分之想。我一直都不曾有女朋友,也沒有哪個女孩子愿意跟我,畢竟我住在西祠胡同區,又只是個臨時工作,每月工資不過兩千塊錢,哪里養得起老婆。唉,如果當初沒這蠢蠢欲動的想法,我也不會把她領回家,領她回到我父母給我留下的這套面積不足五十平方米的平房。
“桔子,你是我的畫中仙,你就是我的田螺姑娘。”一次,親昵之后我這樣貼著她的耳朵說道。
她卻只是笑著,不說話。很明顯,她的笑很不對稱,左臉蛋要比右臉蛋的幅度大一些。這樣一來,我更相信她是上天賜給我的,是上天賜給我的老婆。自從那天夜里她走進我的家,就似乎從沒離開過,沒離開過這方寸之間。一個星期后,一大早兒,吻過她,我剛要離開,她突然拽住我,遞給我張紙。那上面列著幾種青菜的名稱,還有女人用的衛生巾。直到那一刻,我才醒悟我已經幾天沒買菜了,方便面沒了,青菜和雞蛋也了;我才醒悟她還會來月經,她還認字。也是在那一刻,我開始忐忑不安。她認識字,會寫字,那就意味著她知道自己的名字,總有一天她會重新回到自己的家,總有一天她會離開我。意識到她讀過書,認識字,我本可以利用筆和紙和她交流,打聽她的真名實姓,尋找她的來歷,但我沒這樣做。我和她的筆紙之間的交流僅僅維持在那些食物和生活用品上,其他的我都刻意回避。我繼續管她叫桔子,繼續和她做愛,每天夜里欣賞她的胴體。而她,繼續收拾屋子,煮菜燒飯,繼續留戀在電腦前。我越來越迷戀她,迷戀和她做愛;她越來越迷戀電腦,迷戀小游戲。
或許,我當初報警,帶那倆警察來到家里就是畫蛇添足,就是多此一舉。我真的沒想到她的家人會找到她,真的沒想到她會離開我。三個月后的一個清晨,那群人涌進來,破門而入時,我正摟著她,正做春夢,夢里的她蛇一樣纏繞著我,她一雙手還在敲擊著鍵盤,腳趾撥拉向鼠標。
“你怎么能做出這種缺德事兒呢,我女兒才十五周歲!”她的母親一邊哭泣,一邊怒氣沖沖地指責我。
我想,如果她再小一歲,我準會鋃鐺入獄。但幸虧她十五周歲了,幸虧警察們在一旁,否則即便我不會蹲監獄,也會被她的那些親人們折磨死。她母親的指甲又尖又利,劃破了我胳膊,也劃破了我的脖頸。她那幾位男性親戚的拳頭又重又沖,砸向我的眼窩和小腹。也就在那天,我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,一個土的掉渣的名字,王艷春。雖然經過警察的調解,我掏出僅有的八千塊錢當做名譽損失費及給她做人流的醫療費,了卻了這樁事,但從那天開始,我聲名狼藉,被這樁本來看似浪漫的愛情毀掉了,無論鄰居,還是同事都知道我騙一個未成年的小女孩上床,利用我的家能上網,就像她的母親說的,我這是誘奸她,我不是好東西,我該被閹割,被千刀萬剮,被砍頭。打那以后,我一直單身,更加沒有哪個女孩子肯做我的女朋友,更加沒有哪個女孩子肯嫁給我。再后來,兩年后的一天,我到孟浪鎮出差,偶爾遇到她,她才告訴我說,她是從孟浪鎮來的,因為沉迷網絡,和母親吵了架,一氣之下就揣著三十五塊錢,買張長途車票,坐車來到那座陌生的城市,來到蕭鎮的。
“其實我到了蕭鎮,下了車就開始后悔,但兜里已經沒了錢,一分錢都沒了,走投無路,感到絕望,所以才會大半夜蹲在臺階上哭。這個時候你就來了,站到我身邊。”她說。
“桔子,那你愛過我嗎?”恍若隔世的我有些不死心地問道。
“你說呢?”停了停,她很拘謹地啜了口紙杯里的草莓奶昔,輕輕挪動下臀部,歪下腦袋,撫了下飄在額頭前的那綹頭發,瞟了你一眼,臉微微一紅,笑了:“電腦,網絡是我的玩具;我是你的玩具。我們倆根本不可能。更何況,你要比我大十六歲,說到底我們倆就不是一個年代的人。”
作者:顧無言,原名殷錫奎,生于黑龍江省綏芬河市。
通聯方式:QQ414027878
歡迎在下面給本文評論!遇到喜歡的文章,別忘了用屏幕右側的小工具轉載或分享到朋友圈哦!
本文網友qq交流群:392630794(文學-情感-人生)發表文章: 說說心情(留言板)
上一條: [小小說]懷念我的戰友----... 下一條: 幸福巷,午后(文、趙小驢)